“怨毒”二字,若为执念,本应放下,却被司马迁怒赞。
《史记·伍子胥列传》结尾,太史公曰:怨毒之于人甚矣哉!王者尚不能行之于臣下,况同列乎!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死,何异蝼蚁。弃小义,雪大耻,名垂于后世,悲夫!方子胥窘于江上,道乞食,志乞尝须臾忘郢邪?故隐忍就功名,非烈大夫孰能致此哉?
太史公说,如果让伍子胥追随父兄一起死去,与蝼蚁有何区别?但他能放弃小义,洗雪大耻辱,让名声流传后世。可悲啊,当他在江上困窘,在路上讨饭时,心里何尝有忘记郢都的仇恨呢?
所以说,隐忍成就功名的,要不是壮烈的大丈夫,谁能办得到?
太史公赞伍子胥为烈大夫,也是借此抒发内心的情感,他司马迁何尝不是隐忍着宫刑之痛,为大千世界留下一部《史记》?
曾国藩读完《史记》,身同感受:子胥以报怨而成为烈大夫。渔父之义、专诸之侠、申包胥之乞师、白公之报仇、石乞之甘烹,皆为烈字衬托出光芒。
伍子胥因为报仇而隐忍,引出一系列的烈人烈事,而曾国藩,也是一个靠着隐忍成就功名之人。
一、伍子胥之忍:刚戾忍訽,能成大事
前文写到,伍子胥,楚人也,名员(yún),伍家名下显贵,本来过得平静而幸福,却因为一桩离奇的“夺妻案”,被推向了绝境。
复仇,是伍子胥大半段人生的精神支柱,是他活下去的目的。
之所以伍子胥能报仇,只在父亲口中说出的八个字:“刚戾忍訽,能成大事”,果然知子莫若父。
不过,伍家的贤能,本就众所周知,所以背后小人费无忌让楚平王囚禁伍奢后,继续进言说:“伍奢二字皆贤,不诛且为楚忧。”
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,费无忌和楚平王忧心的不是楚国的命运,而是自己的命运。所谓贤人,不该为国所用吗?为何反而诛之?可见,楚国一步步的覆灭,非伍子胥报仇雪恨招致也,乃楚平王和费无忌等目光短浅也。
伍子胥跟随太子一路逃到吴国,白了头,饿其体,忍受无尽的追杀。连江上的渔父也知道:“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,爵执圭”,不过渔父不满楚平王和费无忌对伍家的陷害,才助其渡了江。
到了吴国,恰好楚平王因吴楚边界争端准备兵戎相见,伍子胥说吴王僚攻破楚国,被公子光一言道破心机:“伍胥父兄被楚王杀死,现劝君王攻打楚国,欲以自报其仇耳,伐楚,未可破也。”
伍子胥没有泄气,反而看出了公子光的心中大志,于是推荐专诸给公子光,助他杀吴王夺位,自己则退隐田野耕种,蛰伏五年之久。
五年内,难道伍子胥真的可以放下吗?非也,他只是在韬光养晦,等候时机,为自己找寻合适的谋士。
等到吴王僚趁楚国丧君率军攻打楚国时,公子光令专诸刺杀吴王,自立为王,召伍子胥官拜行人,与之谋划国事。
伍子胥等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,随同公子光大破楚军,找到楚平王墓,挖出楚平王尸,狠狠鞭之三百才停下。
至此,伍家的耻终于雪了,伍胥的怨终于报了。
忍,是一种智慧,让一个人戒怒, 暂时远离灾祸, 然后伺机变强,最后完成目标。忍, 才是处世的最高境界。
二、曾国藩之忍:坚忍支撑,可建非常之业
梁启超说,如果曾国藩没有坚强的意志和足够的忍耐,那么他的一生也必是失败的。
忍字,贯穿着曾国藩的一生,他在家书中给弟弟们写道:
“庚戌、辛亥间为京师权贵所唾骂;癸丑、甲寅为长沙所唾骂;乙卯、丙辰为江西所唾骂,以及岳州之败、靖港之败、湖口之败,盖打脱牙之时多矣,无一次不和血吞之。
好汉打脱牙,和血吞——此二语是余生咬牙立志之诀!”
被打脱了牙也不还手,忍着和血吞下去,这是曾国藩宰相肚里能撑船吗?
非也。
青年时期的曾国藩,过于暴躁刚强,不仅常常得罪同僚,掀桌子干架,还经常顶撞上司皇帝,仕途并不顺利,也被同僚上司排挤。
曾国藩是聪明的,他马上领会到“忍”的诀窍,从此怄气也不说,一直忍耐,慢慢寻求图谋自强的方法,因此炼成“好汉打脱牙和血吞”之忍功。
这是他吃了足够的亏后,得出的秘诀,于是传授给了家人:咬定牙根徐图自强。
曾国藩一生遇到无数险阻,但他屡败屡战,最后都能克服困难,取得令人敬仰的成就,这与他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无限的忍耐分不开。
所以,当他读到史书上的伍子胥,想起自己一生遭遇的几次重大耻辱,感同身受称子胥为烈大夫。
三、忍常人之不能忍:艰难困苦玉汝于成
人生苦短,谁不愿一直顺风顺水?我们歌颂的不是苦难,而是苦难之下的坚忍和打脱牙和血吞的烈气。
苦到极点,难到极点,如果就此放弃,那么永远达不到心中所愿,再坚持一下,再忍耐一下,或许马上就会有了转机。
君子藏器于身,待时而动。
苏轼亦有言:“君子之所取者远,则必有所待;所就者大,则必有所忍。”
伍子胥掘坟鞭尸那一刻,无比爽快,大概率会向父兄唱起这首歌:忍就一个字,只会用行动表示,承诺一辈子,守住了坚持,回报永远不会太迟。
曾国藩官拜侯爵那一刻,回首往事,洋洋洒洒向家人写下书信:失意事来,治之以忍,方不为失意所苦。快心事来,处之以淡,方不为快心所惑。
君子忍人之所不能忍,容人之所不能容,处人之所不能处,故此,善于隐忍,才是真正的强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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