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昨天发布的令人唏嘘的夏建统,再看看这位出生一般奋斗不止的故事,真的让人感慨。自强不息,厚德载物。
编者按 《自拍》栏目建立以来,我们接触过很多从低谷到高峰的故事。丁尚彪的经历,最震撼我的部分,恐怕不是一个底层家庭成功逆袭的过程或者结果,而是他对命运的强大掌控感。
生活中的困难接踵而至,丁尚彪的应对环环相扣,就好像字典里从来没有“逃避”这个词语,好像所有令人窒息的天花板都会被层层捅破。
对他来说,哀叹永远是暂时的。紧盯目标,从不为自己设限,去试探、去突破、去失败、去重来,才是真的猛士。
我在日本打黑工15年,忍受着骨肉分离的痛苦,供女儿在美国从本科读到博士,最终改变了整个家庭的命运。
5月15日是我16岁生日,隔天我就走了。我妈跟在后面哭,由于我年岁比较小,跟我同一届的前辈们帮我拿着行李,我一滴眼泪都没流。我被分配到安徽五河县张集公社,和另外2个人组成了一个知青点。
我们3个人迟迟不愿意解开行李,坐在屋里哭,好像解开行李就要在这里扎根了。
好在村民们都很友善。2年后,我被调到大队搞宣传,又被叫去边教小学边学习注射。我学历低,不懂拼音。一年级要教拼音,校长就让我去不用教拼音的二年级,几年下来,学生倒教会了我拼音。
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在农村待一辈子了,为了抓住以后可能出现的机会,我花30元买了一台收音机学英语。
没想到2年后,当我把四册英文学完,就招工进最差的集体所有制工厂了。
后来岳父离世,妻子调回上海。而我先费尽周折调到了合肥。一到合肥,又定下回上海的目标。这个目标在当时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。
我在广告上说此工作道路广、购物方便,引来了上海青年报的记者卧底。他写了一篇报道,质问关系网该不该破?报道引起了巨大的反响,单位让我停职交待事情原委。
生活表面上安稳幸福,底下却暗流涌动。我求进步去考证,单位说不是单位安排的不予承认。妻子想调到中外合资企业,已被录取,但原单位拒绝放人,还不断找茬,甚至找借口扇妻子耳光。
忍不下这口气,我告到纺织局,纺织局就把事情转回单位,告来告去都没用。
跟朋友闲聊时,朋友跟我说,当警察都要审三代,而像我女儿这样的出身是不可能通过的。
我所在的单位是街道小集体制的,在上海只能算“三等公民”。而且我的文化程度不高,在单位做到中层就已经到头了,这条路再走下去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。
我们想让单身的弟弟先去试试,但他一想到又来一次“洋插队”,就不愿意去了。
我想着在国内没有前途,不如出去看看,或许能闯出点名堂。这是我拿到的北海道飞鸟学院入学通知书。
临行前我回单位,领导得知我即将顺利出国,关切地问了我离开的日期,还问要不要单位派车送我。后来才知道,他们是想在我出发时把我拦住不让走。幸好我拒绝了突如其来的”好意“,并在出发日期上撒了个谎。
来这里读书的一批大龄中国留学生都是欠债出国的,大家焦虑不安,都想去东京那样繁华的地方边留学边打工,于是纷纷提出转校申请。
飞鸟学院的华裔王校长从车子里出来,喊我的名字。他叫的语气很急,说这里有狼有熊,很危险,还说“要走,我送你们走!****”他把我们送到阿寒町,嘱咐我们不要说出这件事。我们非常感激王校长,直到现在都保持着联系。
为了省钱,我在日本的生活都是捡来的。
我同时打好几份工,白天在工厂做工、晚上在饭店洗碗、周末在大楼扫地,一天净挣700-800元人民币,而同样的收入,在国内要做7个月。这样的收入对我来说就像是抢银行了,钱像是白捡的,工作的热情自然非常高。
这是我后来住的地方。知道黑户不敢报警,有的中国人会专门抢我们的钱。我吸取教训,把钱藏在公司的衣柜里,身上只带少量现金。还在门边放一把铁刺刀,每天回家后都会检查壁橱里有没有藏着人。
上周六回家后孤伶伶的,爸爸妈妈都不在家,觉得很孤独。
有一次扫地,我捡到了一本东京六大私立名校试题集寄给了女儿。她才初二,竟然跟我说数学题很简单。
这套西装是刚到日本时定制的,也是唯一一套我自己买的西装。那时刚变黑户口,朋友提醒我要穿得体面一些,免得被认出来,就带我去订做西装,没想到只穿了大约两次,一次是生日留影,另外一次就是回国前去东京入管局自首。
我觉得自己有纳税的义务,而且如果遇到警察查身份,有税单也能从容一些,后来果然在街上被警察逮捕,但警察看到我一叠税单,说我是好人,竟然把我放了。
其次,有了这些税单,就可以去考各种资格证了。
我在日本不光是挣钱,我还很关注日本的报纸、新闻广播,收集留学信息,购买最先进的学习设备寄给女儿。
我在广播中听到可以自主申请到国外留学,就要了一份申请资料,和女儿一起制定留学计划,目标依次是美国、加拿大、澳大利亚、英国、日本。
女儿的大学在郊区,我跟她说好好读书,别想着赚钱。她是电子工程系全A毕业,还当过助教。2004年,她考进医学院学医,借到二十万助学贷款,跟我说再也不用为她赚钱了,逼着我回国。
我给家里换了新房子,又买了两套收租,留了一些钱给自己养老。我在日本工作过的工厂打电话给我,希望我去工厂的中国生产线当翻译,就这样,我当翻译当到了2009年。
女儿想让我当寓公养老、帮忙带孩子。可我闲不住,我想了解美国的社会,非打工不可。在去美国之前,我就找了个朋友学中式炒菜。
我还没拿到身份,不能打工,我就说先白干吧。朋友家人都很反对,但我根本不在乎这些钱,只想训练自己适应美国。
回顾之前的经历,有人说我和妻子为孩子牺牲太多。其实我们三个人,每个人都牺牲了很多。女儿一边备战高考、一边要学托福、申请学校,是相当辛苦的。妻子一个人在上海,既要照顾女儿,又要照料老人。有的人在外面挣了钱,小孩却不用功读书,或者老婆把钱都投入股市输光,或者自己有了钱后就花天酒地,挣了钱也都是打水漂。
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,在日本挣得比当时国内的大官还多,没有被歧视、不用看脸色,最重要的是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。
我一直认为人的格局、思想和观念不能局限于单一国家或者地域。我一生漂泊,不管是到日本还是美国,我都是零语言的状态开始的,相当于又聋又哑又瞎,再难也坚持下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