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宗棠不仅在中国历史上是位名人,而且在世界历史上也有相当影响。2000年,美国《新闻周刊》第一期开辟了“千禧年一句话”的栏目,这个栏目共刊载了最近一千年中全世界四十位“智慧名人”,其中中国有三位,即毛泽东、成吉思汗、左宗棠。梁启超也曾赞誉左宗棠为“五百年来第一伟人”!
可见,左宗棠不仅是一位中国名人,同时也是一位世界名人,那晚清之所以能够横空出世产生出一个千年一处的左宗棠,和当时的时势以及他本身都有很大的关系。可以说在左宗棠的成名之路上离不开几个“伯乐”的知遇之恩。
左宗棠的父亲名左观澜,字晏臣,又号春航,也是秀才(县学庠生),因为家贫,祖先传下数十亩薄田,不足以供养9口之家,他终年在外开馆授徒。塾师的收入微薄,平时仅能维持温饱,遇到荒年,粮食就买不起了,余夫人只得用糠屑作饼给家人充饥。虽然是一户读书人家,过的却是最底层的生活。
左宗棠6岁开始读《论语》和《孟子》。他接受能力很强,每天早早就背诵完功课,于是蹦蹦跳跳地到各处玩耍,有时还遛到哥哥们身旁,听听父亲讲课。因为是父亲宠爱的幼子,哥哥和同学们都让他几分。春航公也不大管他。他在书馆里愈加得意洋洋,有一个和他同岁的同学,叫左世望(字叔豫),是长沙人,和他就大不一样了。左世望字写得不好,春航公督责他很严,他整天伏案写字,目不旁视,战战兢兢,眼里还含着泪水。左宗棠在一旁看着,很同情他。对他勤学苦练,也很佩服。左世望后来文章写得很好,但是考试不得意,只作了一名训导小官,几十年后左宗棠和他仍互通音信。
左宗棠在19岁前,一直和哥哥跟随父亲读书。春航公对两个哥哥督责很严,他们读书都很勤奋,尤其是二哥左宗植学习优异,12岁就中了秀才。隔了3年,大哥左宗械也考中秀才。左宗棠9岁开始学作制艺(八股文),也读些历史书。他很仰慕古代那些有成就、有节气的人物。他从小就自高自大,喜欢开玩笑、说大话,自认为天下事没有什么不可以办到的。
十四五岁时,他作文熟练了,自以为八股文写得很好。他的笔下快捷,每当完成一篇文章,就自己夸耀一番,还拿给同学看。同学们看到他的稚态,也不和他争论,只是微笑不语。他后来回忆起这段生活,觉得很可笑,但也很有趣。
春航公辛苦了一生,还欠了一身债。他经受不了接连丧子、丧妻的痛苦,道光十年(1830年),即余夫人逝世后两年多,也在长沙病逝。他和余夫人都只活了53岁。
江苏布政使贺长龄(字耦耕),因母亲去世回籍。清朝规矩,父母亲去世,作官的给假一年,回原籍居丧,名为“丁忧”。贺长龄是《皇朝经世文编》的主编,这本书收集了清初至当时有关“经世致用”(实用性)的文章,如地理、水利、军事、农业、海事(海外各国情况)等,在当时有很大的影响。
左宗棠早几年就已经注意地理、军事等实用的学问了,对贺长龄仰慕已久。因此去向他求教。贺长龄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。贺长龄藏书很多,无论什么书,他都愿借给左宗棠。有些书藏在楼上,他不顾上了年纪,总是亲自上楼替左宗棠取书,爬上爬下,不辞辛苦。“每向取书册,贺长龄必亲自梯楼取书,数数登降,不以为烦;还书时,必问其所得,互相考订,孜孜龂龂,无稍倦厌。其诱掖末学,与人为善之诚,大率类此。”
左宗棠每次还书给他,他还一定要问左宗棠有些什么收获,认真和左宗棠讨论一番。虽然年龄和地位相差悬殊,但他待左宗棠既和待学生那样循循善诱,又如朋友间互相切磋。他对左宗棠频频来借书丝毫也不厌烦。
左宗棠喜欢读书,但没有钱买书,跟随贺长龄读了不少书,而且也跟他学到许多东西。贺长龄是嘉庆、道光两朝名臣,道德学问为世所重。他为什么这样器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呢?
原来他和左宗棠交谈几次之后,发现他年纪虽轻,见识却极不平凡,便推重他为“国士”。贺长龄对左宗棠说:“天下方有乏才之叹,幸无苟且小就,自限其成!”后来左宗棠常记着贺长龄这句话、他多年隐居在农村,以耕读为生并自娱,没有去干那些卑琐的小官职,也谢绝过许多次友人的邀请。
贺长龄居丧一年后,回原任去了。他离开长沙后,一直没有忘记这位杰出的年轻朋友。6年后他当了贵州巡抚,曾几次写信邀请左宗棠去贵州和他共事。因为知道左宗棠家贫,说要用重金礼聘。
那时左宗棠已接受在陶澍家中教其孤子之约,因而辞谢了他的邀请。
贺长龄离开长沙后,他的弟弟贺熙龄(字蔗农)仍留在长沙。贺熙龄也是一位有名的学者。他原任湖北学政,也因丁忧在家,长沙城南书院就请他主持讲席。城南书院是长沙三大书院之一,很有些名气。左宗棠由长龄介绍进去。他一是慕熙龄的名去读书,另外也是为了得到一点膏火费,以维持生活。贺熙龄就是左宗棠一生中惟一的一位老师了。贺熙龄教学生的方针与一般人不同,他不重视八股文,和哥哥贺长龄一样,注重“经世致用”的实学。
他用汉宋以来实学家的著作教学生,这正符合左宗棠的志趣。贺熙龄也和贺长龄一样,特别看重左宗棠。后来他在一篇题赞宗棠祖父松野公画像的文章《左斐中像赞》中,还提到他这个得意学生,说“左子季高,少从余游,观其卓然能自立,叩其学则确然有所得,察其进退言论,则循循然有规矩而不敢有所放轶也,余已心异之。”
左宗棠也十分敬爱这位老师,他自称从学10年,实际上他只从读了一年。贺熙龄在长沙住了9年,左宗棠经常不在长沙,但他常和老师通信,既讨论学习,也谈论国家大事,有什么学习上的成就,必向贺熙龄汇报。遇有牢骚苦闷,也向老师宣泄。
十年如一日,二人之间感情深厚,既是师生,又如朋友一般。
左宗棠在城南书院时,还结识了一些朋友和同学,如罗泽南(罗山)、丁叙忠(秩臣)、邓显鹤(湘臬)、邹叔绩(汉勋)等,都是志同道合之士。他们都不注重八股文和词章利禄,而专讲求实用之学。如罗泽南,当时就很有些名气,以后又成为湘军著名将领。
道光十七年(1837年)巡抚吴荣光邀请七次考第一的得意门生左宗棠,到醴陵泳江书院当山长。书院招收青少年和儿童,每人给少许膏火费。山长相当于现在中小学校长兼主任教师,待遇菲薄。书院很穷,经常请不到教师,宗棠不在乎生活清苦,对教学抓得很紧,管理严格,他发给每个学生一本日记,命他们将所学功课随时记载。太阳落山后,将学院大门上锁,他亲自查阅功课,奖勤罚懒,对不用功和说假话的学生,就停发膏火费,用它奖给潜心苦读的人。学生进步很快。
他在书院那年,遇到了一位大人物——两江总督陶澍。陶澍字云汀,湖南安化人,嘉庆、道光两朝名臣。他在两江任上办理盐务、漕运、水利等,为地方作过许多好事。他手下有许多能人,如林则徐、贺长龄、贺熙龄、胡林翼等。林则徐任江苏布政使时,屡受陶澍的提拔,升任巡抚,陶澍还保荐林则徐之才可当两江总督。
如果不是他的提拔,林则徐可能出不了头,近代史可能又是一番模样。所以单凭这点,陶澍也确是历史有功人物。“左文襄之初举秋试也,礼部报罢,回籍,侘傺甚。馆醴陵书院山长,修脯至菲,几无以给朝夕。时安化陶文毅公,方督两江,乞假回籍省墓。是时轮舶未通,吴楚往来皆遵陆,取道江西。文毅圣眷方隆,奉优诏驰驿回籍,地方官吏供张悉有加。醴陵为赣湘两省孔道,县令特假书院为行馆,嘱文襄撰书楹帖,其上房之联曰:‘春殿语从容,廿载家山印心石在;大江流日夜,八州子弟翘首公归。’印心者,文毅家有古石一,其形正方,名之曰印心石,故文毅斋名,即以印心石屋命之。召见时,慕陵尝从容询及也。文毅睹楹帖,激赏不已。问县令孰所撰,令具以文襄名字对。即遣舆马迎之至。谈一日夜,大洽,立延入幕府,礼以上宾。文毅得子晚,其公子尚在髫龄,而文襄有一女,年与相若。文毅一日置酒邀文襄至,酒半,为述求婚意,文襄逊谢不敢当。文毅曰:‘君毋然,君他日功名,必在老夫上。吾老而子幼,不及睹其成立,欲以教诲累君,且将以家事相付托也。’文襄知不可辞,即慨然允诺。”
在当时等级森严的社会中,门第悬殊的婚姻常会带来不愉快的后果。陶澍的识人之明和打破旧俗、偏见的勇气,实在是少有的。
陶澍死于南京任所。家眷回到湖南家乡后,贺熙龄写信给左宗棠,要他去安化陶家教孤子陶桃读书。贺熙龄是陶澍的亲戚,又是左宗棠的老师,左宗棠于是遵命到安化小淹陶家坐馆,一去前后有8年之久。
陶家藏书很多,还有清朝宪章和陶澍的奏疏、书信等。宗棠在教课之余,遍览了所有图书文献,对世事的了解、政治的得失,又有了很多的收获,对他后来的事业有很大的帮助。
道光二十九年(1849年)的冬天,林则徐从云南回福建原籍,经过湖南。那年冬天十一月廿一日(1850年1月3日)林则徐的官船到达长沙,停靠湘江岸边。湖南文武官员知道这个消息后,都纷纷来拜会这位名满天下的大臣。林则徐却想起了一个人。他即刻命人到湘阴县柳庄专请左宗棠来长沙一会。
《清稗类钞》记载,“左文襄微时,为林文忠所知。道光戊戌,林起自原籍,督师广西,胡文忠腾书荐左。林过湘,使县令觅左。时岁晚,将归家,孥舟江岸,县吏从小舟中大索得之,与共登林舟,忽失足落水,衣履尽湿。登舟,叙礼毕,即谓林日:‘闻古者待士以三薰三沐之礼,今三沐,已拜领之矣,若三薰,则犹未也。’林笑日:‘子犹作文语耶?速易衣,防中寒也。’是日,即宿舟中,为竟夕谈。谈次,及新疆边事,忽举手拍左肩日:‘他日竟某之志者,其惟君乎!”左亦殊自负,后卒如林言。左晚年尝引以语幕僚,谓一生荣幸,此为第一。是时,林即于舟中手书一联赠左,联云:‘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,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。’上款书‘季高仁兄先生大人法正’,下款署‘愚弟林某某’。左极感之,晚年,犹悬此联于斋壁。”
这一幅“湘江夜话图",一方是年逾花甲、名满天下,因为爱国而遭逢失败、挫折的退职总督,一方是年方37岁的落拓举人,因为爱国而满腔热情、满腹才华无处施展的"湘上农人”。
这是左宗棠第一次会见林则徐,也是唯一的一次。这是一次历史性的会见,后来在左宗棠收复西北,经营新疆,抗击英、俄、法列强的事业中,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
太平军兴后,左宗棠从最初隐居山中,直到参与湘幕,经历了一番曲折。他本意“隐姓埋名”,不问世事,在众多亲友邀劝之下,终于为“保卫桑梓”而出山。即使出山后,他仍然想抽身引退,匿迹荒山,在同时人中是仅见,也可见他思想深处自有想法。
在邀劝推荐他的众多亲友和官员中,有二哥左宗植、友人胡林翼、曾国藩、江忠源、罗泽南、王柏心,地方大员张亮基、骆秉章,京官宗稷辰、潘祖荫等,他终于出山,真有“斯人不出,如苍生何”的光景。其中,胡林翼是推动他出山最热心、积极,最有影响的一位。
胡林翼是怎样一个人呢?在中国近代史上,他的名声远低于曾国藩、左宗棠,可能因他去世较早。有些人以为他一生只做了一件大事:镇压太平军。实际上,他是有功于中国近代史的人。他是一个才华横溢、胆识过人的人,对人和事都有独特和深刻的看法。
他尤其重视人才的发掘,人称他“荐贤满天下”。在他推荐的众多人才中,有两位杰出人物:林则徐和左宗棠。如果不是他的极力推荐,林则徐和左宗棠可能是另一番命运,近代史也将改写。
胡林翼和左宗棠关系很深。他们是世交、同学、好友,又兼亲戚。而最重要的还是二人志同道合,意气相投。胡林翼的父亲云阁公(讳达源)与春航公同读书于长沙岳麓书院,感情执笃。嘉庆十七年(1812年)六月胡林翼出生,四个月后,左宗棠也出生。二位父亲异常高兴,买酒对饮,互相庆贺。胡林翼和左宗棠都是贺熙龄的学生。
胡林翼信中称左宗棠为“丈”,左宗棠称他为“兄”,彼此十分敬重。
左宗棠第一次会见胡林翼是在道光十三年(1833年)。那年正月,他抵达京师参加会试。胡林翼住在父亲家中,云阁先生在当詹事。左宗棠来胡家拜访,二人一见就成为好友。二人谈论古今大政,臧否时事,对朝廷腐败,官吏无能,人民生活困苦,各地闹事。
左宗棠和胡林翼虽然是莫逆之交,但性格却又不全同。左宗棠自说是“刚而褊”,胡林翼是“通且介”。宗棠考虑问题周密,性子太直,有什么话就说,也不管对象时间和地点。胡林翼也对其进行告诫,左宗棠回忆说:“深信宗棠相与之诚,而以论虑事太密、论事太尽为宗棠戒,切中弊病,为之欣服不已。”吴汝纶所作《左文襄公神道碑中》说:“公性刚行峻,不为曲谨小让。始未出时,与曾公胡公交,气陵二公,出其上,二公皆绝重公。公每语人曰:‘曾胡知我不尽。’三人者相与会语,公辄题目二公,亦撰语自赞,务压二公,用相嘲谑又尝言:‘当今善章奏者,我第一。’”后来甚至连他受到胡林翼提携引荐的事实都“不肯自承”。对于左宗棠经常惹事的臭脾气,对他“面折人过,不少宽假”的说话做事方式,胡林翼倒时常进行直言规劝,告诫他“此时此世,惟让美可以免祸”。左宗棠因此也不无反省与改进。
左宗棠对前面的意见心悦诚服,对最后一句则不以为然。当然,这又是处境不同,胡林翼已是官员,见了上司、下属,有时不免打打官腔,泛泛而谈这是应付仕途的手段,并非出自本心。
但是随着他们之间境遇差别已越来越大、左宗棠30余岁了,还蛰居在乡村,常自嗟迟暮,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出头了。看到天下大乱,就更加坚定了隐居山林的愿望。胡林翼是积极进取的人,坚决反对左宗棠隐居的消极打算,他尽了最大努力,决心要把左宗棠拉出来,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中,共同干一番伟大的事业。
胡林翼自认是左宗棠一生真知己,他对左宗棠了解很深,评价极高,亟盼左宗棠摆脱困处山乡的窘境,投身到社会中来,一展才华和抱负。